我约了沈伟伟老师在校区见面的时候。恰逢几个已经中考结束的中考学生相约来看望老师们，几个孩子叽叽喳喳地围着沈老师说个不停。沈老师给我指了指其中一个瘦弱的女孩子说：“文老师，这是夏淸秀，我一会给你讲讲她。”乍一看，这个女孩子在一群中考孩子中没有什么不同，一样的开朗活泼，眼角眉梢都洋溢着考试后的放松。不同的是这个孩子比较瘦弱，哦，她右边额头上有个伤疤，应该是之前受过伤。

　　孩子们离开后，沈伟伟老师开始讲述夏淸秀的故事：“淸秀遭受过很长时间的家庭暴力，这个故事就是跟家庭暴力有关的。沈伟伟是一名初中物理老师，淸秀是他的一对一学生。中考的淸秀比同龄人瘦弱得多，单薄的肩膀上背着重重的书包，仿佛要把孩子背跨。 每次见到淸秀，虽然她的脸上总是笑嘻嘻的，可是湿润的眼睛和略微青黑的眼圈，总是让沈老师觉得她很疲惫。还有孩子额头上的那个伤疤，孩子说是以前不小心磕破的。淸秀来校区的时候，已经是四月下旬了。大家应该能想象到四月到七月这几个月对于中考学生有多重要，又有多短暂，不管是沈老师对淸 秀的期待，还是她对自己的期待都高。当然，沈老师的要求也比较严。

　　从课堂表现来看，淸秀是一个爱学习又听话的孩子，但她会时不时出现头疼、目眩的症状。在临近大考的孩子身上这些症状也有时会出现，一般是休息不好压力过大导致的，沈老师让孩子注意合理安排作息,舒缓压力。连续上了几次课后，沈老师发现她的作业完成率低。“淸秀，你是不是觉得老师布置的作业太多了? ”沈老师问。

　　淸秀每次都摇头，并且每次她都一脸愧疚地说：“老师，求求你别生气，我下次不会了!”沈老师没想到淸秀会用“求求你”这种语气来恳求,心里奇怪，也就只能提醒她下次要认真完成。事实上，即使沈老师已经把淸秀的作业量减少到其他同学的一半，她还是无法按时完成。有一次她又没完成作业。当时沈老师是真的有些生气，手抬起来，准备拍一下桌子，跟她深刻探讨一下作业的问题。可是沈老师的手刚抬到半空，淸秀就条件反射似的猛地一下缩身子，像只受到惊吓的小鹿，满脸惊恐地看着沈老师:她的样子倒把沈老师吓了一跳，瞬间脑补了容嬷嬷针扎紫薇的场景：沈老师哭笑不得地收回手，问她：“我是拍桌子又不是拍你，你这么害怕干什么? ”

　　看着她可怜兮兮的表情，沈老师想着孩子应该是在家里贪玩或着没人辅导所以完不成作业。沈老师放慢语速，尽可能温柔地跟她说：“作业没完成没有关系，下周一晚上你来校区，咱俩一块写!”等到周一晚上，淸秀很准时的到了，她乖乖的开始写物理作业。沈老师就在她旁边给她讲解。淸秀知识掌握的不错，脑子反应也快，沈老师讲解起来也很顺利。中途沈老师要出去一会，就让她先自己做着。等沈老师回来后，看见一个女学生在她旁边扶着她的肩膀，而她不停地擦着泪水。

　　沈老师奇怪地问：“淸秀，你怎么了?”她笑笑说没事。倒是她旁边的女孩说了一句她心里难受。沈老师回忆淸秀来辅导后的种种表现，更加觉得奇怪。“是不是孩子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? ”沈老师让淸秀放下作业，在一番询问与关怀后，淸秀开始慢慢诉说起来。原来，淸秀刚出生后，由于是个女孩，遭到父亲的嫌弃，父母争吵不休。

　　淸秀很小的时候，父母就因为感悄不合离婚了，她跟了妈妈。从那时起，妈妈的情绪就变得阴晴不定。一方面妈妈全心全意地照顾着她，也很爱她;另一方面妈妈认为因为淸秀是个女孩才导致了她婚姻的破裂，无端的就会因为一些小事对淸秀动辄打骂。有时是几十个巴掌，有时是让她在阳台上跪一夜，第二天孩子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去上学。小区里整个楼层的人经常能听到从她家里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哭声。 有时，即使淸秀很小心翼翼地笑着讨好妈妈，换来的从来不是微笑，而是无止尽的谩骂、冷漠、挨打。“沈老师，我不怪我妈妈，我知道妈妈爱我，我也明白妈妈这些年心里的痛苦和委屈。我渴望通过听话懂事、努力学习换来妈妈的好感。

　　我很小就会洗衣服做饭了，我学习也没让妈妈操过心，大家都夸我听话。我渴望将来能成为一名律师，带给妈妈更好的生活。我妈妈遗憾她没上过大学，等我长大了，我还要送妈妈去上老年大学。”淸秀的诉说，扎疼了沈老师的心。“较近，我感觉自己撑不下去了。进人中考以来，妈妈虽然不再打我，可是较近一段时间，却一直在跟我冷战。妈妈总说我没用，不理我，让我自生自灭，我觉得真的好疲惫好无助。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。我不能告诉我的亲人、我的朋友，他们也没办法帮我。”

　　“沈老师，对不起。我经常没有完成作业。想静下心来写作业，一想到这些，就会泪流满面，我觉得自己已经到达了情绪的极限。”声音细若游丝，透出和十四五岁女孩完全不同的痛苦。沈老师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，他从未想过平时总是和同学们一起笑闹的她，正经受着这样的悲伤。晚上，沈老师躺在床上，翻来覆去睡不着，又起来搜有关“家庭暴力”“冷暴力”“心理疏导”之类的资料。第二天，沈老师和淸秀的学管老师一起商量 ，把孩子妈妈约来开一个家长会。因为考虑到孩子可能会受自己主观看法的影响，而过度解读妈妈的一些行为，也为了不激化正处于冷战中的母女之间的矛盾，老师们在家长会上绝口不提“家暴”这件事。

　　见面时，老师们先是向淸秀的妈妈反映了孩子在校区的认真和努力，也将她成绩进步情况进行了分析。家长会开的倒是很顺畅，也能看出来孩子妈妈对孩子的关心。较后，沈老师字斟句酌地对孩子妈妈反映孩子的反常：“淸秀妈妈，因为中考力大，淸秀会在校区莫名哭泣，甚至有时会因心情抑郁而头疼、目眩、干呕，这些症状比较严重了。不知道孩子在家里是不是也会这样?您和孩子关系怎么样?孩子妈妈目光暗淡了下去：“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妈妈，从小就没有给淸秀一个完整的家庭。这些年来，我知道我做的不好，因为我比较敏感， 自己脾气也大，所以时常会有矛盾和争吵，也会动手打孩子，总是觉得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。后来去医院检査，医生说更年期，也有轻微躁郁症倾向，让我常年吃着药。

　　淸秀中考以后，我就没有再动手打过孩子， 我很关心她，很爱她，不然也不会花钱送她到你们这里来补课，我每天起早贪黑上班，还要接送她上课、下课。我也很累。”淸秀妈妈似乎很久 有倾诉过了，抹着眼泪诉说着。沈老师记得那场家长会持续了很久，一直到校区人都走了，他们才结束这次长谈。

　　较后淸秀妈妈表示愿意接受老师们的建议，在中考的这段时间，会尽力照顾孩子的情绪，不在学习上给她施加过多的压力，多跟孩子交流谈心，主动对孩子表达关心，让淸秀有一个的心情。淸秀的确是个很懂事的孩子，成绩一向不差，就是物理有些拖后腿。家长会后，淸秀的笑容多了起来，能按时完成作业了，在课余时间也和我们几个老师嘻嘻哈哈。而且，物理成绩也在稳步提升。中考前孩子的情绪再没有大的波动，中考的成绩也在意料之中，考得不错，考进了当地较好的高中。“这不，中考后，约着同学们来看我们好几次了。我看着孩子的笑 容的确能直达心底，情绪状态好了。我知道我没什么可担心的，也没什么可问的了。”沈老师笑着说。